【类型】期刊
【作者】陈永林
【刊名】青年作家
【摘要】游灯 元宵这天，天还没黑透，鄱湖嘴村便响起一阵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，还夹着冲天炮“轰”“轰”的巨响。炸雷样。藏在树上的麻雀受了惊吓，惶惶不安地从这棵树上飞到那棵树上。狗不知出啥事汪汪地对着天空慌叫。鞭炮响过后，村人便过元宵，菜自然很丰盛，鸡鸭鱼肉摆满了桌子。 吃饱喝足后，把桌上的碗筷撤了。在桌上倒点白酒，拿抹布擦。桌子抹得千干净净，没点油迹，然后放上糖果与烟。 等游灯。 鄱阳湖一带有游灯的风俗。元宵节这天晚上十几个年轻人拎着亮亮的龙灯进一家家人的门，在客厅里走一转，拎灯笼的人齐声喊彩：龙头进门笑嘻嘻。看热闹的人跟着吼，好啊！ 拎灯的人再吼：手拿剪刀剪龙须。 看灯的人再应：好啊！ 剪得龙须生贵子；好啊！ 生得贵子穿袍衣；好啊！ 穿得袍衣做皇帝；好啊！ 主人把烟一包包地往拎灯的人手里塞。拎灯的人一人能得一包烟，看热闹的男人一人得一支烟，妇女小孩得几颗糖果。鄱湖嘴村是个大村，一百多户、近一千人，一晚上下来，拎灯的，看热闹的都大获丰收。 康林吃过饭后，没在家等游灯，而是带着二胡出了门。康林出门时，父亲问：“你去哪？不游灯？”康林说： “心里烦，去外拉拉二胡。”父亲知道康林是不愿看到龙灯在自家门口熄。 龙灯大多在村主任门前燃亮，称起灯。灯在谁家门前起，谁家这一年就过得顺顺利利。因为起灯时，邪气，鬼魂被驱赶跑了。有起灯自然就有落灯。落灯指灯被熄灭。在谁家落灯，邪气鬼魂就落在谁家，那这家人一年的日子就过得磕磕碰碰的。因而谁也不愿意龙灯在自家熄灭。但龙灯不可能一直亮着，总得熄。村里那些势单力薄的人家便成了倒霉鬼，灯便总在他的家门口熄灭。 康林一家因是外来户，又几代单传，因而龙灯便年年在他的家门口熄灭。其实村里外来户不止康林一家，有好几家。可那些外来户都比康林家强，有的是人丁兴旺；有的是人有出息，在县城吃公家饭；还有的虽然人少，可敢拼命。有一年灯落在虎生家时，虎生拎着扁担打伤了几个拎灯的，次年，再没人敢在虎生家落灯了。 龙灯在谁家熄灭，那这家被村人瞧不起，还可任意欺负。男的难娶到老婆，女的难嫁出去。女的自然不想一嫁过来受一辈子欺负。 康林一万个不想龙灯在自家门口熄灭，康林也试着想过不少办法，巴结村里那几个有势的人物，但那些头面人物连看也不看康林一眼。康林请拎龙灯的人去餐馆吃饭，可人家吃了饭，把嘴一抹说，龙灯不在你家熄那在谁家熄？康林也想像虎生那样拿根扁担打伤几个人，去年康林拿了根扁担，却没胆量冲出门。即使冲出门，康林又能怎样？康林身子弱，因是独生子，父母极其溺爱，啥农活也不要康林做，因而康林被养得细皮嫩肉，一点力气都没有。没力气的康林自然打不过人家。 康林来到村前的山坡上，坐下来，拉起二胡。康林拉的是《十月单身》： 五月单身节又来， 单身脚下无双鞋。 别人没鞋老婆做， 单身的鞋从哪里来。 二胡声凄凄哀哀，让人听了眼圈子发红。 村里的鞭炮声此起彼伏。龙灯进了谁家，谁就放鞭炮，喜庆的鞭炮声同悲凄的二胡声极不协调。鞭炮响时，二胡声被鞭炮声掩盖住了。但康林仍闭着眼拉他的二胡。 连腊梅来到眼前，康林也没发觉。 腊梅待康林拉完了二支曲子，终忍不住拍拍康林的肩，康林哥，能否拉首欢快的曲子？听你这曲子，心里凄凄的不好受。康林说，我拉不出来欢快的曲子。腊梅说，我知道哥心里苦，我能帮哥。康林摇摇头，怎么帮？你帮不了我。腊梅说，只要你娶了我，那些拎龙灯的人敢在你门口落灯？ 腊梅是村主任的女儿。如果娶了腊梅，自然没人敢在村主任的女婿门口落灯。 你父母决不同意的，再说你并不爱我，只是怜悯我。康林的心又冰凉凉的。腊梅说，要我父母同意干嘛？只要我们同意就行…… 又是一阵鞭炮声，腊梅的话被鞭炮声淹没了。 许久，鞭炮声没了。康林说，我准备明天去广州打工，我不想再在村里呆了，我一天也呆不下去了。我情愿在外讨饭也不想回来。 腊梅一直陪着康林。 龙灯进了康林隔壁家，下一家进的就是康林家。腊梅说，我要阻止他们在你家门口熄灯，腊梅说着就向康林家跑去。铜像 鄱湖嘴村的村头立着一尊三米高的铜像。 铜像是为一个叫陈世清的人立的。 陈世清当过知县，是一个同海瑞一样的清官。举个例子来说吧，陈世清父亲去世后，陈世清竞连置办一具棺木的钱也拿不出来。陈世清口袋里一有钱就会给街上那些要饭的，有几回，陈世清家里都揭不开锅了。陈世清的女人受不了这穷，便抛下一双儿女，同别的男人跑了。 女人没了，陈世清的日子过得更是穷困潦倒。 陈世清自己廉洁，自然看不惯贪官污吏。别的知县过年过节时都给知州知府送银子，就你陈世清不送，你陈世清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知州？这样，把知州知府也得罪了。 知县的帽子陈世清只戴了三年就被上面摘掉了。 陈世清只得回到鄱湖嘴村，做了一个在土地里找吃的农民。 那时鄱阳湖里有许多湖匪，一到晚上，他们就来鄱湖嘴村抢东西。官员拿湖匪一点办法都没有。湖匪藏在鄱阳湖里就如湖里藏了十几条鱼。 陈世清组织村民反抗。每天晚上，派村民在路口上站岗，一有湖匪上岸，便敲锣。村民便扛着锄头，抡着刀，拿着扁担出了门，湖匪几次都没有得到便宜。 湖匪不甘心，元宵节这天深夜，湖匪上了岸，两个放哨的喝多了酒，坐在稻草垛下睡了。湖匪便点火烧了村民的房子，血洗了鄱湖嘴村。 陈世清也被湖匪杀了。村人为了纪念陈世清，便凑钱为陈世清立了个铜像。 每年的元宵节这天，村人都来祭拜陈世清。放爆竹、烧香、烧纸钱。邻村许多人也拎着爆竹、香，来祭拜陈世清。 陈世清在他们眼里是清官，是英雄。 陈世清也成了他们教育小孩的榜样：“你们长大后，要成为陈世清一样的人，为人正直，为老百姓办事，不贪公家一根柴火，甘于过穷日子” 后来鄱湖嘴村也出了个人物，叫陈耀宗，做了县长。每年的元宵节这天，陈耀宗都坐着奔驰来祭祀陈世清。 许多人说陈耀宗能当上县长是陈世清保佑的。因而更多的人来祭祀陈世清。元宵节这天，停在鄱湖嘴村的小轿车有几十辆，他们都是来求官的，求财的，求平安的。 鄱湖嘴村的村主任跪拜陈世清时，当着许多村人的面说：“请你保佑我发财，发大财。到时，我会给你买轿车，买别墅，还给你送一个漂亮的小姐。” 村人听了村长这话蒙了，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说不出一句话。 陈世清这位穷困潦倒一辈子的清官在村长心里竟成了财神。 许久，有一村人拿这话问村主任。 村主任说： “你知道个屁。陈世清不是财神是啥？知道上个月那座挖出许多金银珠宝的古墓是谁的吗？是陈世清的！他不是财神是什么神？” 上个月，一村人修房，挖基沟时，竞挖到了不少金银珠宝。县博物馆、文化馆、还有县公安局都来了人。 那村人自然不信：“那不是陈世清的墓。陈世清在世时，饭都吃不饱，哪有那么多金银珠宝？” 村主任说： “那些金银珠宝都是皇帝赐的。皇帝念其穷苦一生，为奖励他，也为后官树个榜样，便在他坟墓里放了许多金银珠宝。其实这铜像也是皇帝出的钱。”
【年份】2010
【期号】第7期
【ISSN 号】1003-166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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